同学

这又是一篇俗文。


炎炎夏日,乘着飞驰的小轿车去见好友小糖,在中环高架上瞥到不远处的世外教学楼。车开得很快,短短四五秒钟的视线,透过隔离带和教学楼的玻璃窗,我隐隐看到了A508的房门。那是我DP10年级时的教室。


“也算作是一个念想吧。” 李老师听罢,回道。


坐在车上,我的脑里放起幻灯片。



前几日,与旧高中的同学聚会。由于我在那所高中的高一匆匆收场后便转学了,碍于一种不适感,或本就不太喜欢这所学校的压抑气氛,这一走就再没回去看过。有时顶多路过门口徘徊几分钟,又放弃了走进去的念头。这一来,以至于我与那里大多数的同学已失联五年之久。


饭桌上,曾经穿着臃肿校服在没空调的教室里抢鸡腿啃的同学,如今一个个穿得紧随潮流、风光满面。有的同学打算去德国读研、有的已经在美国上大学,当年的调皮鬼现在发福了,穿着一件笔挺的衬衫,俨然是个小老板的模样。一阵欢叫声中,班主任出场了。班主任是一个厦门人,数学老师,为人甚是直爽,当初教训起学生来也是无人能及。如今的她声音没变,似乎还是当初的模样,却对同学们有些盛情难却。不久,班主任开始聊起家长里短,询问周围的同学有谁认识医生、有谁认识XX学校的招生老师、有谁认识XX院的法官,可以帮她通通关系。


错愕于物是人非的我,并没有缓过神来。左右都坐着后来保持些许联系的同学,互相之间还能聊聊,但仍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、旁观者。不很自在。后来想想,一旦脱离这个群体五年后,哪还能跟得上他们的感情深度、圈内话题与群体风格呢?我难以想象:如果当时继续在这里念书,而没有去世外,我现在又是以什么状态,在做些什么?



上个月,帮某中学拍摄毕业30周年影集。这一批1986年毕业的学生,如今已步入中年。而当初的老师们,已经个个老态龙钟,却精神抖擞。会前,大家在签名版上签字、合影留念。主办方还制作了相册与回忆录,人手一份。同学们各个握手拥抱,聚在一起翻阅相册,场面充满了当初纯净的美好。


这时,我收到父亲发来的短信:“你拍拍前面的就好,到后面就撤了吧,大家吃相都会很难看的,肯定会是如此。” 这么和谐的同学会,怎么可能落到这种地步?我不信,偏偏要抱着相机,留到最后一刻。


果不其然,酒过三巡后,微醺的中年人们开始失去一些理智。男同学在其他男同学的怂恿下对旁边的女同学搂搂抱抱、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,丑态百出。30年前的清纯、羞涩、爱慕,好像都已经发酵了,在这一刻如渗人的粘液般流淌出来,融化在黄不拉几的啤酒里,化作一滩泡沫,被那些“大肚皮”们一饮而尽。


我打开微信,看了眼父亲之前发的那句话——他的语气很坚定,好像早已预见到了这种必然。


又开始遐想:三十年后的我们,是不是也是如此呢?…… 那可真是太可怕啦。


车到了,与师傅道谢,下车,关上车门。想起初中时期读到的一段鸡汤文:“人生就像乘坐一列列车,不断地有人上车与你相遇、也不断地有人下车与你不辞而别,要到达终点站,只有靠你自己。” 


现在想想,这段文字讲得并不确切——这些不断上下车的乘客,也在无形之中影响着自己,甚至这列列车的轨迹与走向。是在你生命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,改变了原来的你。他们每个人,都参与塑造了现在的你,这是群居人类的本性。不要忘记他们,而是尝试想起他们是以什么方式,改变了你的什么。而对于那些没有撒手走开,禁住了时间考验留在你身边的人,要始终心存感激。


鸡汤,不过配了勺子。



我和小糖在一棵银杏树下坐下,两人抬头,望着杏叶里夹着的一片天。


“60岁的时候,会是怎样的呢?” 我问。


她好像面露难色,一时答不上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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